大宋悍臣 - 第374章 悬河
第374章 悬河
“不好的预感?”
赵禎对於东京城下大雨有不好的预感,那可太有常识了。
这些年他可没少被水淹。
不说水淹七军,在他的人生当中那也是被水淹过七回。
“十二哥的意思是,黄河会因为大雨决口吗?”
宋煊点点头:
“去岁东京城就逃脱被水淹的下场了吗?”
“唉。”
赵禎颇为鬱闷的道:
“十二哥,你先前那则布告一出,我在街上溜达,听到许多百姓讥讽你,更不用说钟离瑾、陈尧佐等人了。”
“朕可以肯定,这件事甚至会被送到宰相与大娘娘的案头上,他们不是质疑你,那也是嘲笑你。”
“至於司天监的人,那些难听的话,朕也不想复述给十二哥听。”
“呵呵。”
宋煊负手而立,瞧著外面哗啦啦的大雨,恨不得把地面凿个窟窿:
“其实这场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会不会下在东京城。”
“自从我知道黄河之水比东京城高上一丈有余后,我就清楚的知道,就算是別处下了大雨,也很容易淹没开封的。”
开封作为地下城,那当真是名不虚传。
目前的黄河水面可是在东京城寻常百姓的屋顶上,就这种情况,许多人都担忧啊!
可以说开封就处於洼地当中。
就这种情况,一旦城市內涝,想要把洪水给排走。
没有一个良好的排水系统,那就是在做梦了。
“就算这场大雨没有来,他们笑了今日,明日也不会再笑了。”
宋煊后退一步:
“就这种暴雨,若是能淹没无忧洞,正是我所希望的。”
“马六他怎么还没有把消息传回来,就他这种身份找同类人的地盘,怎么会如此拖沓?”
赵禎也没多说什么,只要大雨一下,確实需要做的事就有些多了。
“哈哈哈。”
“下得好。”
“下得妙啊!”
御史中丞王曙从倾盆大雨当中狂跑而出,进了宋煊的办公房,整个人都显得兴奋不已。
毕竟宋煊发的布告他也看了,司天监杨维德又夜观天象,都说不会下雨。
许多人都在讥讽宋煊堂堂状元郎是杞人忧天。
以至於王曙近几日都闷闷不乐的。
今日刚下了点小雨,王曙就忍不住奔著宋煊这里来了。
方才从驴车上下来,顾不得什么伞,就硬生生的往里跑。
身后还跟著一个打伞的隨从以及衙役。
“宋状元,这雨下的可真大啊!”
宋煊让许显纯带著王曙的隨从下去歇息,顺便给他整个毛巾擦一擦。
毕竟在大宋这种环境下,染上风寒,当真是容易死人的。
宋煊把乾净的毛巾扔给王曙:
“王中丞还是先把秋雨擦一擦吧,若是感染了风寒,就不能为自己的女婿亲手报仇雪恨了。”
“对对对。”
王曙也是个听劝的,他方才可是太兴奋了。
瓢泼大雨砸在头上根本就无所谓,此时犹如一个落汤鸡,在那里滴滴答答的。
赵禎瞧著王曙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心疼。
他曾经短暂的享受过父爱,至於母爱,这玩意根本就没有拥有过。
王曙一边擦拭身体,一边止不住的询问:
“宋状元,这大雨一时半会怕是停歇不了吧?”
“王中丞,说实在的,我也不太清楚这雨什么时候会停歇。”
宋煊没给他倒凉茶,让人去烧些薑汤备著点,无论是王曙喝,还是县衙內其余人喝一喝。
都是不错的。
要不然大雨一直下,县衙里还需要出动人去排水,至少县衙不能被淹嘍。
“你谦虚什么?”
王曙对宋煊可谓是极为相信了,他都比司天监和翰林天文院都要强上许多。
“我是找街边算卦问的,我懂什么啊?”
“谦虚了不是,你我都知道经义可是包括周易的。”
王曙脸上带著笑:
“我对周易了解不深,哪像你这个状元郎,定然是样样精通。”
周易属於玄学,是以阴阳五行体系为理论的一门学问。
包括占卜算卦,看相算命等等。
大宋的歷代皇帝都会邀请大儒给他讲解周易,因为皇帝对周易的推崇,所以在科举考试当中,周易的地位很重要。
至於宋仁宗,那更是召集过上千人的论易讲坛,选拔出卓越的人才,並给予褒奖。
王曙认为宋煊定然是精通周易,才会在他女婿的案子上有如此猜测的,更是会坚持认为下大雨之类的预测。
如今大雨倾盆而下,王曙如何会再怀疑宋煊的言论?
宋煊摆了摆手:“周易这种玄学,谁能搞懂啊?”
“据说连诸葛亮学的都是残缺的卦象,一代一代早就变了。”
“我又比不得诸葛丞相,如何能对周易熟记於心呢?”
“此等事情,皆是巧合,王中丞莫要走了与凶手那样的牛角尖,认为世人能够练出仙丹来。”
宋煊越谦虚,王曙却是对他越信任。
宋状元是个有本事的,只不过为人不张扬,就算被那么多人詆毁,从来没听说过他针对谁。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谁还不相信宋煊的本事,那是他们有眼无珠。
“宋状元,我知道你不想说这些事。”
王曙坐在椅子上,裹著小毯子,冷风吹过,还是让他的头髮感到一丝凉意。
“就是这场雨结束,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浴池里派人蹲著?”
“怎么也得等雨停歇后,看看外面的水势如何,方能做出更好的判断。”
宋煊自己喝著凉茶:
“王中丞,既然咱们先前把凶手列为炼丹求仙之人,那他杀人就会遵循什么特定的时间。”
“所以大白天去蹲著没什么意思,只能待到午夜过后,这段时间人最为困顿,也容易放鬆警惕。”
“那个时候凶手容易下手,我会找几个好手去的。”
宋煊又指了指一旁的赵禎:
“届时官家也会差遣皇城司的人暗中协助,我怀疑那修道求仙之人,怕是会用些蒙汗药之类的迷烟,让受害者反抗不成。”
赵禎也是轻微頷首:“王中丞儘管放心,此事朕也一直都记在心中。”
“多谢官家。”
这一场大雨下的,让王曙心情激盪不已。
毕竟自己女婿惨遭挖心,尸体都不全,就算找大相国寺的僧人做法事,又能有什么用处呢?
现在王曙就想著按照宋煊的意思去抓住凶手,亲自报仇,方能祭奠自己那枉死的女婿。
宋煊安慰完王曙后,又把班峰喊来:
“咱们县衙当中,可是有住在洼地的兄弟?”
“回大官人,应该有,就我熟知的杜凌峰、乔天瑞家里全都住在下土桥巷子,那里地势低洼,每年都积水较为严重。”
“泥泞陷足,车马难行尚且是好事,甚至有一年还要爬到屋顶暂避洪水。”
“我是听他们咒骂过,所以有印象。”
宋煊听到这话,沉默了一会:
“县衙里像他们二人这样的怕是挺多吧?”
班峰擦了擦脸上滴落的水珠,方才从屋檐下走过来,还是被雨水激到了。
“確实如此,咱们捕快养家餬口就已经十分困难,若是再添一口人,就更不容易了。”
“有个祖上传下来遮风挡雨的小破屋子,已经比寻常人家好上许多。”
“这还是他们兄弟分家把祖辈的屋子给分了,他与孩子们睡觉还要隔开一个帘子。”
宋煊稍微思考了一会:
“我看这大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你去告诉兄弟们,家中没法子生柴做饭把一家老小都安置在咱们县衙里来先对付几天。”
“后院那么大的地方,许多屋子都空著。”
“若是不方便走,一会等积水大了,便划著名竹排回家把家小都接来,到时候咱们兄弟在外办事,也会更加放心。”
“是,大官人,我这就去办。”
“还有那些吏员家里有困难的,你也说一声。”
“喏。”
班峰行礼过后,便直接走了出去。
王曙依旧裹著毯子:
“宋状元倒是会关心下属,可是有些吏员习惯性蹬鼻子上脸,宋状元切莫过於心善?”
“心善?”
面对王曙的好心提醒,宋煊哼笑一声:
“王中丞真以为我立地太岁宋十二的名头,是隨便乱叫的吗?”
王曙一下子不言语了。
他更加震惊於宋煊年纪轻轻,对於掌控手底下的人却十分擅长之事。
而且对於他自己的绰號丝毫没有厌恶的情绪,反倒是极为满意。
赵禎瞧著宋煊如此霸气的发言,自是越发羡慕。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像十二哥这般霸气!
他们在这里等著雨停。
班峰去了捕快衙役聚集的房间里。
“大官人有令。”
眾人全都站起来了,若是宋大官人选择此时出街,那他们也得跟著。
杜凌峰等人皆是看著班峰。
庆功宴他们都是参加了,大官人说什么命令,谁要是皱个眉头,那就是没有良心。
杜凌峰、乔天瑞等人却是听到县尉班峰道:
“大官人体恤咱们兄弟,如此大雨,难免家里人会被淹。”
“所以居住在低洼之地的兄弟,一会趁著雨小或者外面积水后,乘著竹排把家小接来安置在咱们县衙的后院。”
“至少县衙有柴火烧,还能让家小吃顿热火饭。”
班峰此言一出,倒是让屋子里的人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你们都不乐意?”
“没有没有。”
“班县尉。”
杜凌峰大喜过望,连忙躬身道:
“每次下大雨,我家中屋子都会漏雨,本想著靠著大官人的赏钱攒钱修缮屋顶,未曾想大官人竟然如此款待我等。”
班峰知道杜凌峰,为了攒钱都把大官人赏赐的雪酒给卖出去了,自己没捨得喝。
“行了,你们自己个思量,家里有难处就把人接过来,我还要去通知其余兄弟呢。”
“多谢班县尉。”
班峰止住脚步,回头道:
“要谢就谢大官人,我不过是个传话的。”
屋子里的捕快等人脸上带著笑,笑呵呵的送班峰出门。
“大官人如此恩赏,当真是亘古未有啊!”
“是啊,以前咱们哪有这个待遇。”
乔天瑞嘿嘿笑了两声:
“我听闻祥符县的诸多差役正在凑钱给陈知县买中秋贺礼呢,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哈哈哈。”
诸多捕快脸上都带著欢快之意。
以往他们也是如此。
自从宋大官人主政开封县后,这些规矩全都改了。
只要大官人能够收上税来,定然会有他们一口汤喝。
“祥符县知县虽然是吕相爷的妹夫,可是他却没有胆略,把税收上来。”
杜凌峰鬆了口气,坐在一旁:
“就算陈知县真能收的上来税,这钱可不一定会用在咱们这种人身上一部分。”
“对对对。”
“其余人是其余人,宋大官人才是咱们自己人。”
“自从咱们领了中秋节礼后,以前说过话的,无论是开封府衙还是祥符县,都在询问,宋大官人还需要手下不。”
“哈哈哈。”
虽然一场大雨突如袭来,让他们有诸多担忧。
可是宋大官人的命令一下,又让他们全都安心起来了。
被他们提及的祥符县知县陈詁还没有从倾盆大雨当中缓过神来。
因为他觉得大雨再怎么下,半个时辰也足以。
可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大雨还没有停歇。
就算县衙会建造的比街道要高上许多,可是祥符县的清淤工作可以说没有弄。
外面已经是一片汪洋的趋势了,县衙里的水都排不出去。
甚至都隱隱要越过门槛,流入办公用房当中。
“这雨怎么还不停歇?”
陈詁站在门口颇有些焦急,这不是耽误自己下值!
至於水淹东京城这件事,陈詁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哪年没有被淹吶。
今年大旱,下一场雨正好。
但是一旁的孙县丞忍不住开口道:
“大官人,这场大雨当真是证明了宋状元的决断,今年怕是要被他比下去了。”
“我被他比下去?”
陈詁可没有这方面的思维,要知道他在朝中可是有人的。
宋煊他纵然会办事又能怎么办?
自古以来,便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没有人脉,你做的再好,官家也不会知道的。
“笑话。”
陈詁指著外面的大雨道:
“开封祥符二县本就是一体的,他宋十二光是给开封县清淤了,我祥符县的积水纵然变成汪洋,又会如何?”
“还不是奔著开封县流去!”
“宋煊此举,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反倒为我做了嫁衣。”
孙县丞虽然想要赞成陈詁的话,可是不用想清淤是有用的。
开封县的水能顺著沟渠排入汴河,祥符县从汪洋排到河流,就不会奔著开封县去了。
到时候祥符县全都是泥泞以及积水,怕是出行都困难。
百姓们纵然不敢当面咒骂,可是嘴上定然不会放过陈大官人的。
说不准今后就会有大量百姓流失,前往开封县,到时候祥符县就更收不上税来。
宋状元又在京师为官,就算他朝中没人,可是大娘娘与官家不会关注此人吗?
连中三元的状元郎,自古以来就十分稀少啊!
孙县丞並没有把自己心里话说出来,毕竟自家大官人的心胸实在是不怎么开阔。
自家大官人纵然是想要收税,也没那个本事。
现在开封县衙从上到下,吃的有多好,他们这群人可是看在眼里的。
那人家宋状元去樊楼吃喝,都带著手下。
咱们祥符县別说去樊楼,就算是去七十二家正店之一,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好事啊。
陈大官人他可是十分鄙视手下这帮吏员和衙役的,认为他们全都是奸懒馋滑之徒。
他们也配与我一桌吃饭?
“陈大官人,还是先歇一歇吧,这大雨怕是一时半会停歇不了。”
“嗯。”
陈詁转身回去,直接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可是窗外传来的哗啦啦雨声,著实是让他听著心中生厌。
虽然陈詁嘴上说著对宋煊的操作不屑,可是一想到宋煊能够“未卜先知”似的,敢於与司天监做出相反的决断,就更让他心里不適。
“宋十二他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就单纯凭藉他年少轻狂吗?”
孙县丞瞧著陈詁难看的脸色,这么长时间的工作对接,他清楚陈大官人该是嘴硬,心里不得劲罢了。
他瞧著外面倾盆而下的大雨,本来是乾旱,朝廷还要求雨。
司天监又一次窥探天象错了,也不知道这帮人是干什么吃的。
杨维德仰著脖子,瞧著连绵不绝的大雨,他身上的衣服几乎都要湿了。
屋子里的积水也开始摸过脚面,这大雨在下一会,怕是要越过门槛,直接进了门。
家里是没法子待了。
杨维德拿了把破败的油纸伞,直接离开家里,前往司天监的高处避雨。
幸亏他在租住的地方並没有放什么太珍贵的书籍草稿。
因为有过经验。
更何况他这个技术官僚的俸禄,在东京城生活,也就挺一般的。
等他在祥符县走路,积水已经没到大腿根了,如此走路实在是累的很。
杨维德手中的破油纸伞,已经被狂风骤雨打坏,他直接弃伞慢悠悠的前进。
祥符县街道上出现大量垃圾、粪便等漂浮在骯脏的水面上。
杨维德一直都在低头躲避风雨,瞧著这些玩意映入眼帘,当真是噁心坏了。
就在杨维德强忍著噁心,又小心翼翼的不被衝倒,终於走到了开封县境內。
儘管大雨一直在下,但是杨维德他才发现街道上的水不过是没了脚面。
在视线受阻的情况下,他往祥符县看去。
许多水都奔著开封县而来。
再一瞧沟渠內的水,更是奔腾著往更低处冲走。
杨维德摸了摸脸上的雨水,试图让自己看的更加清楚。
街边商铺倒是有不少避雨的人,没有像他这样在街上行走的路人。
杨维德鬆了口气,看样子宋煊的清淤工作,那是有成效的。
待到杨维德顺利到了司天监的地盘,自是有人迎了过来。
毕竟他师父死了,作为徒弟守孝几天那也十分正常。
“杨监丞,这大雨怎么就倾盆而下了呢?”
面对同僚脸上焦急之色,杨维德站在门口开始脱衣服。
师父临终前的话,杨维德是听进去了。
大家都不盼望下大雨,那何必要算出有雨呢?
况且算出来的本来就是有灾祸,是旱灾还是水灾,重要吗?
“下雨乃是常有之事。”
杨维德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澡豆,又回到门口仔细冲洗一二身体。
方才蹚水而过,不知道有多少脏东西,若是不及时清理,很容易感染瘟疫的。
杨维德可以確信,祥符县若是不用生石灰清理街道,怕是要会出现瘟疫的。
司天监主簿脸上带著忧愁之色,若是朝廷怪罪下来,怕是要担责啊。
毕竟司天监的编制也就二十余人,各司其职。
因为周克明去世,大家说是杨维德是代理司监,可实际上这两个官职较高,一般也不给他们。
杨维德的正式官职就是个司丞,但也是他说了算。
杨维德洗了一通后,这才赤果果的走进办公房內,拿著毛巾仔细擦拭。
在这里,他早就备了不止一套衣服。
待到穿上里衣,他又拿出师父送给他的毯子,仔细裹了起来保温。
免得感染风寒。
主簿给杨维德倒了热水来:
“杨司监,大雨若是一直不停,怕是要水淹东京城,黄河一旦决口,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杨维德抱著热水杯,仔细吹了吹:
“观测天象又不是我司天监单独部门处理的,翰林天文院那也是独自观测的。”
沈括就在书中记载过两个部门相互勾结,哄骗朝廷之事。
太宗皇帝本意让他们相互制衡,奈何最终走到了一起。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司天监又不是头一次观测天象失败。”
杨维德伸手指著老天:“谁能次次都揣摩到老天爷的意思啊?”
“不必忧心,咱们顶多是罚俸,撤不了你的职的。”
杨维德说这话是有自信的。
因为像这种技术官员,在大宋是没有士大夫愿意来乾的。
“又要罚俸禄?”
主簿嘆了口气:
“杨司监,咱们本来就是清水衙门,没什么油水,还要罚俸禄,那我一家老小可真是要去喝西北风了。”
“別过於担忧,待到过阵子,万一天象好了,咱们再上报,兴许大娘娘就免除责罚了。”
杨维德则是思考著他那编纂的书籍要怎么继续往下写,才能流传千古。
“东京城不少百姓都拿咱们的话去讥讽开封县知县宋状元,如今大雨一下,怕是要被骂。”
“咱们被骂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了,不必在意。”
“我是害怕宋状元他弹劾我们,指著我们鼻子骂,陈府尹的下场,我可是清楚的。”
听到这话,杨维德才从思考当中回过神来:“宋状元骂我们做甚?”
“啊?”
主簿不明白杨维德的脑迴路,都知道他本事大,可这也太不懂事了。
没了周老对他的照拂,今后在官场上还怎么廝混?
难不成真不想当司监,就一辈子老老实实的待在司丞的位置上?
那可是差著许多级別呢。
“当然是骂我们司天监观测不准啊。”
“不必在意。”
杨维德喝了口热水:“说到底,他还得谢谢我呢。”
“啊?”
宋煊谢不谢他不知道,中书门下的宰相们都开始谢他的预测了。
明明是乾旱,下雨缓解一下也是有利的。
可是这大雨下起来没完,东京城內涝也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黄河决口,水淹东京城,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退的了。
“回王相公的话,去勘察的人已经回来了。”
“叫他进来。”
“是。”
一个浑身都湿透的吏员连忙行礼:
“诸位相公,开封县的积水没过脚面,祥符县的积水没过大腿,且祥符县的积水奔著开封县流出,通过沟渠一同排入汴河。”
“嗯,你下去歇息吧。”
王曾让人给他换乾净的衣服去。
吕夷简摸著鬍鬚,忍不住感慨宋煊的运气当真是好啊。
这大雨说下就下,一丁点预兆都没有。
“宋状元收税被冠上立地太岁的绰號,如今他提前疏通沟渠,引导水流,怕是要一改叫人怕的威名啊。”
张士逊脸上带著笑容,就当说个乐子听。
“是啊,这大雨突然倾盆而下,不知道几时能停歇。”
“因为宋状元有立地太岁的威名,开封县许多泼皮无赖子都被迫跑到了祥符县去討生活。”
听著张士逊的话,吕夷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这不就是变相的在说他妹夫陈詁无能吗?
要不然能被宋煊给轻易比下去?
哪怕开封县的泼皮无赖出城去討生活,也总比聚集在祥符县要好上几分。
如此事情传播开来,这不是公然打陈詁的脸吗?
纵然在朝中有关係,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大家对宋煊这位状元郎又颇为关注。
做出如此亮眼的政绩来,將来还怎么提拔陈詁?
吕夷简觉得若是他还想往外走,就只能给扔到西北等艰苦地区去熬资歷了。
要不然凭什么返回东京城?
张知白摸著鬍鬚也是颇为担忧:
“就是不知道黄河堤坝能不能防住这一次。”
吕夷简慢悠悠的道:
“周遭大旱,纵然是黄河水水位也会下降,若是衝垮堤坝,除非堤坝修建的不够好。”
此言一出,几个人的心全都下意识的提了起来。
毕竟刘从德出品,那可真是没品。
“我心中有些担忧,还是要让人来回护堤,一旦发生什么事情,也好第一时间知晓。”
王曾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中也清楚,一旦黄河决堤,那水流跑的准比人要快。
用不著飞马来报,黄河水主动来报告你它来了。
於是又安排厢军冒著大雨前去观测,这种时候,便是需要这帮士卒去做这种苦差事。
寻常好事,如何能轮得到他们?
“这下子宋十二的防洪演练,可当真是要用上了。”
王曾颇有些无奈的道:“他怎么就那么肯定会下大雨呢?”
“许是在街边算卦之人说的。”
吕夷简也是负手而立:
“宋十二还没有考中状元的时候,就有算卦之人说那日有五位宰相从他身边走过,其中就有宋煊。”
“难道民间算卦之人,还要比朝廷的司天监要准吗?”
王曾面露疑色。
因为据他所知太宗皇帝可是把全天下善於算卦之人都给“半强迫”的弄到东京城来了。
还有这种书籍也全都被列为禁书,不让一般人来学习。
免得出现什么预言以及搞狐狸叫那种把戏,危害大宋朝的通知。
莫不是还有遗漏之人?
“此事传的玄之又玄,谁知道真假呢?”
张知白却是对这种事並不是那么的信任。
就如同他不信任司天监的预测一般,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失误了。
活的时间长,就能够遇见很多事情,见识多了,就知道事情该如何处理。
“但愿这大雨不要一直下。”
王曾也是有些揪心,若是没有宋煊的提前统筹安排,疏通沟渠。
东京城定然会內涝严重。
一旦黄河决口而来,怕不是要淹没整个东京城。
到时候也用不著外敌入侵,大宋的国都便会陷落。
这是有先例的,大宋东京城地底下就有以前的古蹟,被黄河水所掩埋,最终又填土新建。
同样在皇宫內,下了两个多时辰的大雨,还不见停歇。
刘娥也有些担心,差人去查验一二,是否决口之类的。
这个时候皇宫內也开始出现大规模龙吐水。流入金水河。
金水河最开始引入皇城,作为宫廷后苑池沼水源。
大中祥符二年(1009),又被引入开封城內城,供官寺民居汲用,能提供给广济河的水源显著减少。
刘娥听著回报,金水河的水位不断上涨,倒是一件好事。
不仅能够让百姓饮用,还能流入广济河,不至於让漕运停歇。
到了后期,广济河都被黄河泥沙给掩埋废了漕运。
杨怀敏又颇为激动的复述了一下开封县与祥符县的积水,不断的夸耀宋煊当真是有先见之明。
“嗯,宋状元是个顶聪慧之人,如此未雨绸繆,反倒是遭人耻笑,今日一瞧,才知道他的眼光有多准。”
刘娥也不得不承认,因为这件事,被宋煊给折服。
並不是谁都能顶住压力做成一件事。
杨怀敏那也是人精,连忙说要不是大娘娘支持宋状元,他如何会有今日的成就?
无论你做出什么丰功伟业来,那也是“上级领导”指导有方,你才能立下功勋。
要不然凭什么“给予你支持”啊?
这话听的刘娥也是面露笑意,她认为確实如此。
若不是自己几次三番护著宋煊,让他去做事,宋煊治理开封县如何能有这番效果?
他连赋税都不一定能收上来,更不用说做工程的事情了。
“宋状元提前清完淤,总算是派上用场了,若是祥符县也同时效仿清淤,想必今日东京城的水患会好上许多。”
杨怀敏拉一踩一那实属正常操作。
陈詁的关係,他当然知道,但是並不在乎。
现在两个赤县知县一对比,就能轻易分辨出来谁更有执政能力。
陈詁他收税收不上来,治安也搞不好,现在连水利更是不会做。
天天就在衙门里坐著,跟泥菩萨似的。
杨怀敏还把陈詁的绰號泥菩萨说出来,逗刘娥开心。
“哈哈哈。”
刘娥倒是被杨怀敏的话给逗乐了:“这陈詁竟然如此不堪?”
“回大娘娘,这也是分跟谁比,若是跟宋状元比,那便是皓月同星星。”
“若是跟其余人比,那也不相上下。”
刘娥点点头:“赤县乃是京师重地,陈詁连学著去做事,都不肯,看样子骄傲自大的很,不適合继续在这里呆著了。”
杨怀敏便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又不是走的自己关係。
其余人若是有上进心,哪怕跟在宋煊屁股后面当学人精,兴许都能做出政绩来。
可陈詁过於保守,连动都不想去动弹,甚至都不屑的去让手底下人效仿。
在宋煊如此亮眼的政绩下,他能有个好?
一旁侍奉的林夫人却听不得有人夸奖宋煊。
她儿子可一直都没有被拯救出来呢。
现在连个消息都没有,若是一旦发了大水,宋煊又去救灾,怕是更没有时间来拯救她儿子了。
想到这里,林夫人的眼里已经有了眼泪。
倾盆而下的大雨,一旦淹没地下的无忧洞,自己儿子被捆绑著,还有能力逃出来吗?
天色越来越暗,这下子连刘娥都没心思去思考宋煊陈詁二人谁做的更好。
“下了四个时辰的雨了,若是黄河决口,后果不堪设想。”
杨怀敏也十分灵敏没在多说什么,反倒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派去巡查之人,可是有送消息回来?”
“回大娘娘的话,暂时没有,雨下的太大,两丈外便看不清楚什么了。”
杨怀敏再次躬身道:“我已经差人去中书门下去问了。”
“嗯。”
刘娥点点头:“若是这大雨下一夜,怕是黄河真的要决口了。”
没有人愿意见到黄河决口。
但是这种事並不是以人的意志而转移,不会发生的。
宋煊瞧著有心急的捕快已经冒雨走了去接自己的家人。
本以为下两个时辰就差不多了,可是四个时辰大雨依旧不见减弱。
宋煊通过捕快转移家人也得知了一些情况。
那就是疏通的沟渠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水流又卷了一些垃圾,很容易堵塞一些地方。
“十二哥,这大雨一直下,若是下一夜都不停歇,必然会导致黄河决口的。”
赵禎內心也是急切的不行,他万分盼望著大雨能够立即停止,不要再下了。
直到此时的王曙也觉得自己无法回家,一时间眯著眼睛:
“宋状元,雨不停,东京城周遭的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你们都问我,我也不知道大雨什么时候停啊。”
宋煊摊手道:
“我真的是从街边算卦的人那里得知的,会下大雨,並不是我自己算出来的。”
“若是侥倖黄河不决口,那么王中丞想要抓住杀害女婿凶手的机会就会变大。”
“我斩断无忧洞两指的机会也会变大。”
“无论怎么讲,下一场大雨,优势在我啊!”
宋煊的话,並没有安慰到他们二人。
王曙虽然想要为他女婿报仇雪恨,但也不乐於见到黄河决口。
那影响的就不是一两个人,成千上万那都算是影响极小了。
“我准备待到雨停歇后,派人盯著那些井口,瞧那些从无忧洞爬出来的人,会奔著哪里去躲避。”
“这场大雨来的突然,说不准就有无忧洞的人无法撤退,被淹死在地下通道里。”
“但愿吧。”
王曙坐在椅子上,打了几个喷嚏,又裹紧毯子。
今夜怕是要睡在这里。
宋煊吩咐人去弄大锅饭,好在是开席后,四司人並没有把傢伙事都给撤走。
毕竟官府还要对汴河等清淤,今后还有大买卖在这里,绝不能轻易放手。
这也方便了县衙里的人去煮大锅饭。
赵禎站在屋子里,瞧著院子里的水都开始聚集起来,有人在往外舀水,街上的水都没了脚脖子里。
这说明排水缓慢,汴河水位在不断的上涨。
宋煊站在门口早就看累了:
“我还是头一次瞧见如此大的雨。”
“十二哥在家乡没有经歷过这种大雨吗?”
“倒是没有。”
宋煊坐在椅子上,感受著外面的阴寒之气:
“这下好了,幸亏官家先前没有管求雨的事,要不然下大雨的锅还要扣在你的头上。”
赵禎闻言精神一振,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要不是十二哥,这口黑锅朕怕是真的要背上了。
现在赵禎都开始怀疑,司天监与翰林天文院是不是暗中勾结好了,故意给朕错误的预测。
帮助大娘娘来儘可能的缓解朕亲政的时间?
自从赵禎得知真相后,他现在思考的方向都不一样了。
那就是大娘娘总是在竭力的不让他亲政,好自己独掌大权的存在。
目前的情况,赵禎想的不无道理,刘娥確实是这么做的。
大雨还在下。
街头戴著斗篷穿著蓑衣的马六忍不住吹口热气,这天儿也太冷了。
要不是为了当官,在宋煊面前立功。
没毛大虫马六才不愿意亲自监守,准备查出无忧洞玄武堂的所在地。
他相信,像这样的大雨,定然会有人从地下出来,跑到玄武堂去报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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