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嘉靖 - 第642章 起风了,要入秋
张居正回头看着已经大惊失色的徐璠,还是忍不住心软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受徐阶的恩惠和羽护才逐渐成长起来的。
虽然,在后来的政治理念和政治抱负上,张居正和徐阶出现了分歧,但这也并不是不死不休的政治仇恨。
而且,现在徐璠能主动找上门,这就说明徐阶也是有心缓和与他之间的关系。
所以一想到徐阶那么多年的提携和教诲,张居正是真的没法做到对徐家也见死不救的地步。
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张居正看着徐璠,叹息了一声,声音缓缓的说道:“鲁卿,你可知道江南为何会出现这等大案?”
徐璠茫然抬头的看着张居正,目光里也是充满了迷茫,并不知道怎么回答张居正的话。
张居正继续说道:“朝廷对江南赋税连年减少的情况,早就有所不满,只是碍于稳定的政治需要,所以也就一直容忍了江南的情况发生,也容忍了江南豪强对土地的兼并发生。”
“可是这并不是代表朝廷就会一直容忍下去。这些年朝廷趁着华州发生的那场大地震,在北方开展了一番轰轰烈烈的重建工作。”
“虽然从表面上看是朝廷借贷了五千万白银才支撑起来了这场灾后重建,但是在实际的重建过程之中,这笔由朝廷出面借贷的五千万两白银,不过就是一个引子罢了。”
“随后为了挣这五千万两银子工程的富户富商们,他们为了完成朝廷的重建需要,也在大笔的向北方建设银行等银行借贷举债,以求获得先机,进入到北方数省之中,得到朝廷的工程任务。”
“所以,在这一番操作下来,北方重建工作看似负债累累,但却只有用了十年的时间,走完了江南数百年的发展时间。如今北方数省的道路不仅通畅平整,而且各类新业也是前所未有的发达。”
“老百姓们不仅可以在新的机遇之下安居乐业,也能为朝廷创造出源源不断的财富和税赋。如此一来,原来江南在朝廷之中的优势,也就被这么的比下去了。”
“既然江南都已经失去了这些让朝廷想动却不敢动的优势,你觉得江南的豪强大户们,还能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横行乡里吗?”
张居正的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捶在了徐璠的胸口。
这一刻他才明白,江南的大案,并不是因为一个董家或钱家暴露出了问题。
而是朝廷觉得他们是一个问题,要收拾他们了。
一想到这里,徐璠瞬间也感觉如坠冰窟!
再一想到高拱,海瑞,鄢懋卿,以及眼前的张居正都被空降到了南京委以重任。
徐璠也瞬间明白,真正要动江南的人,并不是急于出政绩的高拱,也不是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沙子的海瑞。
而是那位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裕王!
想到这里,徐璠惊恐的看着张居正,“太岳!我该怎么办?”
张居正看着徐璠现在的惊恐模样,又叹息了一声,“鲁卿,你现在要想的不应该是保全他人,而是该想想如何自保了。”
听到张居正这句话后,徐璠面色惨白的跌坐在椅子上,他真的慌了。
张居正起身走到了窗前,又望着外面初晴的景色,低声道:“前者,阁老都能自断一臂,将董家推出在前面挡灾。如今董家的大火已经要烧到整个江南了。鲁卿你好好想想,接下来是要陪着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土地财富硬抗到底,还是主动投案说个清楚,让徐家有个体面的结果?”
“而且,阁老年纪也大了,你也不想他的晚年还不如严嵩严阁老吧?严阁老虽然体面的下去了,但是他的儿子却死了,未来也不会有任何希望了。”
张居正说完这些话后,又转身看着徐璠,很是真诚的说道:“鲁卿难道也要让阁老经历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吗?”
徐璠的嘴唇颤抖着,他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好像被堵住了一样,那种说不出话的刺痛感,也让他的精神饱受折磨。
张居正又走到徐璠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江南的秋天,来得总是比北方要晚一些,但该添的衣物,一件都不能比北方少。”
徐璠听着张居正的这句话,他明白这是张居正在给他最后一次的机会。
他若是不能把握,那么接下来,就算是张居正要保徐家,也保不住他的性命了。
徐璠的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里出来,他身子一软的就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跪在了地上,呜呜的哭泣着,无助的像个孩子一样。
终于,哭够了的徐璠,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了。
他擦了一下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又露出一个坚强的神情。
徐璠对着张居正道:“罪员徐璠拜见部堂,罪员有关于江南窝案的重要案情向部堂自首陈述,还请部堂明鉴!”
张居正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徐璠,又听着他说出的这句话,心里也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他就怕徐璠还要负嵎顽抗,最终带着自己,带着徐家,又带着徐阶一起坠入万丈深渊!
张居正又拍了拍徐璠的肩膀,“阁老会为你骄傲的,我也会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尽全力向王爷、陛下陈情,保你不死!保徐家不灭!”
徐璠呜呜的又哭了起来,“谢谢你太岳。”
就在徐璠被张居正说服,主动投案的当日。
无锡顾家也迎来了一场巨变!
原本一如既往宁静的顾家祖宅,在这一刻突然就被大批的刑部衙差,以及从南京借调来的东厂番子团团包围住了。
此刻的顾家家主顾钧还正在后院的亭阁里面练字,上好的亳州狼毫在一张奢侈无比的李后主御用澄心堂宣纸上挥洒自如,并写下“淡泊明志”的四个大字。
“老爷出大事了!”
顾家的管家顾安惊慌失措的跑到了顾钧所在的亭阁外面,激动大叫了一声。
顾钧不悦的将手中的狼毫放在一旁有苏东坡题字的宋代徽砚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连一点静气都没有,还能成什么大事?”
顾安被顾钧训斥了这一句后,也立刻老实了下来,他站在亭阁外,羞愧的拜道:“老爷教训的是。”
顾钧看着顾安的认错态度,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
顾钧乃是御史顾云的胞弟,只不过他没有功名和官职在身,所以就留在了无锡老家,当起了富家翁,打理着顾家积累了好几代的庞大财富。
如今的顾钧也是什么都不缺,就喜欢这种读书人附庸风雅的调调。
而且为了满足这方面的心理需要,顾钧也是很舍得钱的。
像他用的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也都是很有来头的。
就比如这纸,就是当年李后主为藏宫廷书籍,命人在精制出来的澄心堂纸,这种纸有凝霜,自首至尾匀薄如一,深受李后主的推崇,并建堂藏之。
但毕竟时过境迁,当年李后主所造所藏的这批澄心堂纸,也成了传世稀少的绝品。可即便是如此,顾钧还是用得起,而且也敢愿意用。
由此可见,顾家的财富是何等的惊人?
如果让平常人家,哪怕是皇家听说了这种纸,估计都要珍藏起来,不舍得用。
可顾钧却不在乎,他就是要用最好的!
顾钧看着顾安依然还有些忍不住急躁的样子,于是乎也悠闲淡定的问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顾安连忙激动道:“老爷,不好了。咱家外面全是人,都把咱家前后左右围了起来!”
顾钧听到这话,心里也不由慌了起来。
但他还在努力的镇定着,“慌什么?是不是又是一帮刁民想要抗租抗贷?咱们顾家世代清白,收的租子,收的利息也是最少的,他们不思感念就罢了,怎么要又围着咱家?”
顾钧显然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以为围着他家的又是一帮交不起田租,还不起贷款的泥腿子,想要谈条件缓时间。
而对于这种事顾钧早就习惯了流程,那就是先稳住他们,而后收买分化其中的领头人,接着再利用顾家的权势,让官府捉拿刺头杀鸡儆猴,然后顾家再装模作样的免去三个月的租子或利息,这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所以,顾钧根本就不怕这帮刁民会真的冲进顾家!
“可是.可是可是这次不是刁民啊.是官府的人啊!”
顾安在外面又激动的喊了一声。
顾钧听到这句话后,手也忍不住的一抖,刚刚要提起的狼毫,一下子就在那张雪白昂贵的澄心堂纸上,拖出一道难看至极的墨痕。
顾钧激动道:“你说什么?!”
顾钧话音未落,一队刑部衙差就已经到了内院。
为首的刑部官员掏出张居正的手令:“奉南京刑部部堂之命查抄顾府!顾钧,你涉嫌勾结钱家低价兼并民田,谋杀拒卖田地的农户,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钧听到这句话后,慌张的手中的毛笔都掉在了地上,墨汁也溅在了雪白的长衫上,成了一抹醒目至极的污渍。
“什么?!你说什么?我顾家.”
顾钧着急了,再也没有之前训斥顾安时的静气和淡定了。
为首的刑部官员看着如此失态的顾钧,也是轻蔑至极的扫了他一眼,“顾钧,你是要我过去抓你,还是你主动过来?”
顾钧立刻道:“你凭什么抓我?我兄长乃是朝廷御史,在士林之中清名显赫,你不怕我兄长参你一本吗?”
为首的刑部官员正要说话,张居正也出现在了这里。
张居正看着顾钧,面色冷淡至极道:“好呀,记得让你兄长连着本堂一起参。”
顾钧看到张居正出现,顿时也被吓的面如土色,他激动的指着张居正,“你要意欲何为!”
张居正呵呵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这是从钱家搜出的,你写给钱家家主钱德顺的亲笔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如何分赃。还有这个——是你府上的一个账房先生提供的暗账的副本。”
听到这话,顾钧忍不住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要见徐璠!阁老他们家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看着你颠倒黑白,祸乱江南!”
张居正哈哈大笑:“顾钧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你还不知道吧?徐璠今早已经启程回松江了,说是老母病重。”
接着张居正又走近到顾钧身边,凑近顾钧耳边,压低声音继续道,“你觉得,徐璠是真的回去尽孝,还是听到了风声,赶回去销毁证据?”
顾钧顿时面如死灰,突然也激动的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
“好啊!好一个徐璠!既然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顾钧激动对着张居正道:“张部堂,老夫有重要线索举报,是关于徐家这些年如何操纵江南田亩交易,如何.”
张居正听到这话,脸色也是一变,他就是诈了顾钧一句,没想到顾钧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交代徐家的罪过。
可见当时他如果不能及时劝徐璠回头是岸,现在的徐家不仅被动,而且还要被顾钧这样的人连根拔起!
张居正脸色一冷,“带走!有什么话,到刑部大牢里慢慢说吧!”
顾钧就这样被张居正快刀斩乱麻的带走了。
随即之后,就是东厂番子在顾家祖宅里面的地毯式搜查。
这些人可都是专业抄家搜证的人才,哪怕是被藏在砖缝里的秘密,也逃不掉他们的火眼金睛!
南京总督府。
高拱的书房里面。
高拱放下手中张居正和海瑞一起送来的案情报告,他也忍不住的揉了揉太阳穴。
这俩人办事的效率猛起来,真的是让人眼缭乱啊!
高拱看着窗外的树木,恰好在这个时候吹起了一阵风,一片微微泛黄的叶子就从树梢上茂密的绿叶之中飘落,正巧的落在了高拱的书案上。
高拱看着这片泛黄的叶子,心里也不由想着,“起风了,要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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