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砖与新芽 - 第12章 危局暗涌,戏韵长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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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洞里的时光,仿佛被岁月刻意放慢了脚步。
    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沉重的铅块,缓缓下坠。
    潮湿的石壁宛如一块巨大的吸味海绵,青苔在其上肆意攀爬蔓延,散发著腐朽与沉闷交织的气味,与眾人身上因长久未洗而积攒的汗味,在这侷促的空间里彼此纠缠、瀰漫不散。
    匡祖静静地蹲坐在洞口不远处,目光如炬,死死地盯著山谷外那片被日光无情灼烤的土地。哪怕双眼已酸涩得如针刺般疼痛,也不敢有丝毫的鬆懈。
    阿强迈著沉重而拖沓的步伐,从山洞深处缓缓走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上,带著一种无力的疲惫。
    他將一捧清水递到匡祖面前,声音因长时间的压抑而显得沙哑,还夹杂著几分难以掩饰的烦躁:“喝口水吧,都盯了这么老久了,那群龟孙子还没挪窝呢。”
    匡祖默默接过水,仰头猛地灌下一口。清凉的液体顺著乾涸的喉咙滑下,却丝毫未能浇灭他心底如燎原之火般蔓延的焦虑。
    他抬起头,望向阿强,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沉声道:“不能再这么干耗下去了,得赶紧想个法子,摸摸他们的底。一直这么被困在这儿,可不是个事儿,迟早得把大伙给憋出病来。”
    就在此时,山洞里隱隱传来小兰那压抑不住的轻声咳嗽。匡祖和阿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担忧。
    这几日在山洞的躲藏,本就身体欠佳的小兰染上了风寒。山洞里又阴冷又潮湿,病情愈发严重。每一声咳嗽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眾人的心上。
    匡祖急忙站起身,伸手轻轻拍了拍阿强的肩膀,低声说道:“我去瞅瞅小兰,你在这儿盯著点,千万別放鬆警惕。”
    匡祖快步走进山洞深处。昏暗的光线仿佛一块黑色的幕布,將四周紧紧笼罩,让人几乎辨不清方向。
    小兰虚弱地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紧紧裹著一条破旧不堪的被。那被的絮已经多处外露,像是垂暮老人稀疏的头髮。
    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的残雪,毫无血色,额头上却烧得滚烫,好似一个即將沸腾的热水壶。
    小顺子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睛死死地盯著小兰,眼眶早已泛红,声音带著哭腔,像是即將决堤的洪水:“匡祖哥,小兰姐她……”
    匡祖赶忙在小兰身旁蹲下,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眉头皱得更深了,仿佛能夹死一只蚊子。
    他转头看向小顺子,轻声安慰道:“顺子,你留在这儿陪著小兰,我出去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匡祖走出山洞,望著山谷里那片依旧平静的田野和忙碌劳作的村民,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他们本无意將这片安寧祥和的土地捲入危险之中,可如今却因自己的缘故,连累了善良的村民们。
    突然,他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那位在山谷里见识最广的老猎户。
    老猎户年轻时曾闯荡四方,歷经江湖的风风雨雨,对人心的诡譎和江湖的险恶有著深刻的了解。或许他能想出应对眼前困境的良策。
    匡祖迈开大步,朝著老猎户的家匆匆走去。一路上,村民们看到他,眼神中都流露出关切与担忧。那目光仿佛一双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著他的心。
    他们都深知戏班如今的艰难处境,却又实在是爱莫能助。
    很快,匡祖来到了老猎户家门口,抬手轻轻敲门,屋內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回应:“进来吧。”
    匡祖推开门,一股浓郁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老猎户正坐在桌前,神情专注地擦拭著他那把心爱的猎枪。猎枪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著冰冷的光泽。
    看到匡祖进来,老猎户放下手中的布,用手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说道:“坐吧,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想必是为了戏班的事。”
    匡祖也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坐下,將心中的担忧和盘托出,把自己目前的想法也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老猎户听完,微微眯起眼睛,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说道:“我年轻时曾与一伙山匪打过交道,听你描述的那些人的行径,倒真有几分山匪的模样。他们或许是听闻戏班有什么值钱的物件,想来捞一笔不义之財。”
    匡祖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像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问道:“那您觉得咱们该怎么办才好?总不能一直这么躲下去吧,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老猎户站起身,缓缓走到窗边,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外面那片寧静的山谷,缓缓说道:“依我看,咱们不妨先主动示弱,派个人出去跟他们周旋周旋。就说戏班愿意拿出些財物,只求他们高抬贵手,放过咱们。等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和人数,咱们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这样也不至於太过被动。”
    匡祖低头思索了片刻,觉得这在目前看来,確实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可是,派谁去与那些凶狠的陌生人周旋呢?这又成了摆在眼前的一道难题。
    匡祖回到山洞,將老猎户的主意详细地告诉了眾人。
    阿强一听,立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胸脯拍得“砰砰”作响,大声说道:“我去,我不怕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怎么样!”
    匡祖却缓缓摇了摇头,说道:“你性子太急,太衝动了,一去准和他们起衝突。我想来想去,让顺子去或许比较合適。”
    眾人听了,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小顺子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问道:“我……我行吗?”
    匡祖走到他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行的,顺子。你年纪小,看著人畜无害,他们不会对你太防备。你只要把话稳稳噹噹地带到,顺便探探他们的口风就行,千万別逞强。”
    小顺子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勇气,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匡祖哥,我去!”
    於是,小顺子怀揣著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缓缓走出了山洞,一步一步朝著山谷外那群陌生人走去。
    此时,烈日高悬在天空,无情地炙烤著大地。地面被晒得滚烫,仿佛一个巨大的蒸笼。
    小顺子的脚步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噹噹。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那群骑著马的人。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那脸仿佛一个发麵馒头,横肉在阳光下一颤一颤的。
    他腰间別著一把长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烁著刺眼的寒光,像是一条隨时准备出击的毒蛇。
    小顺子强忍著心中的恐惧,走到大汉面前,儘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自若,说道:“各位大爷,我是戏班里的,我们班主说,愿意给些財物,求各位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吧。”
    大汉上下打量著小顺子,眼神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隨后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那笑声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子,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就凭你们这群穷唱戏的,能有什么值钱玩意儿?別跟老子耍样,不然老子一刀劈了你!”
    小顺子心中猛地一紧,心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但他还是鼓起全部的勇气,说道:“大爷,我们虽然穷,可也有些压箱底的宝贝,只求大爷们別再为难我们了,我们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大汉冷哼一声,恶狠狠地说道:“行,让你们班主带著东西来见我,要是敢耍心眼,这山谷里的人,都別想有好日子过!”
    小顺子忙不迭地点头,转身匆匆往回走,脚步急促得如同鼓点。
    回到山洞,他將大汉的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匡祖。
    匡祖听完,沉思了片刻,转头对阿强说:“把咱们那几件稍微值钱点的道具收拾一下,我去会会他们。”
    阿强满脸的不情愿,但还是依照匡祖的吩咐去做了。
    匡祖怀揣著忐忑与坚定,带著道具,在眾人担忧的目光中缓缓走出了山洞。
    来到山谷外,他將道具小心翼翼地摆在大汉面前,脸上堆满了討好的笑容,说道:“大爷,这都是我们的心血,希望您能满意。”
    大汉隨手翻弄著道具,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色,撇嘴说道:“就这些?这不是打发叫子吗!”
    匡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但脸上依旧赔著笑,说道:“大爷,我们实在是没別的值钱东西了,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就在大汉正要发作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闷雷滚动。
    眾人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著官服的人如疾风般疾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捕头,他身姿挺拔,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在眾人面前,他猛地勒住马韁,马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
    捕头目光如电,在眾人身上快速扫过,最后落在匡祖身上,大声喝道:“你们在这儿干什么?聚眾闹事吗?”
    大汉脸色瞬间一变,就像变色龙遇到危险时改变顏色一样,强装镇定地说道:“官爷,我们就是路过,和这戏班有点小误会,这不是正说著呢嘛。”
    捕头冷哼一声,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威严:“我看你们形跡可疑,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大汉一听,顿时慌了神,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长刀。那动作带著一丝慌乱与恐惧。
    捕头眼疾手快,“唰”地一下抽出佩刀,寒光一闪,刀刃直指大汉,大声喝道:“怎么?还想拒捕?你可知道拒捕是什么罪名!”
    大汉见势不妙,心中暗暗叫苦,狠狠地瞪了匡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然后带著手下灰溜溜地跟著捕头走了。
    看著他们远去的背影,匡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充满了疑惑:这捕头怎么会突然出现?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他来不及细想,转身快步朝山洞走去,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回到山洞,眾人听了匡祖的讲述,顿时欢呼起来。那欢呼声在山洞里迴荡,仿佛要把山洞震塌。
    小兰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寒冬里的一缕阳光,温暖而明媚。
    可匡祖却隱隱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这背后或许还隱藏著更深的阴谋。
    他决定去拜访那位捕头,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否则他的心里始终像压著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匡祖就早早起身,趁著晨曦的微光,朝著县城的方向大步走去。
    一路上,他的思绪如一团乱麻,纠结缠绕。
    到了县城,他四处打听,逢人便问,终於找到了捕头的住处。
    见到捕头,匡祖赶忙拱手行礼,言辞诚恳地说道:“多谢官爷昨日相助,只是在下心中实在疑惑,不知官爷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山谷外?还望官爷能为在下解惑。”
    捕头微微一笑,那笑容带著几分和蔼,示意匡祖坐下,说道:“实不相瞒,我一直在追查一伙流窜作案的山匪,听闻他们在你们山谷附近出没,便带著兄弟们赶了过去。没想到正好碰上你们的事,也算是巧合吧。”
    匡祖心中的疑惑稍稍缓解了一些,但还是追问道:“那这伙山匪,日后还会再来吗?山谷里的百姓和戏班,会不会还有危险?”
    捕头神色一凛,严肃地说道:“这可说不准。他们狡猾得很,像狐狸一样。不过你放心,我会加强对那一带的巡逻,一定保护好山谷的安寧,不会让山匪有机可乘。”
    告別捕头,匡祖走在县城的街道上。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匡祖却无心欣赏这热闹的景象,他的心思全在戏班的未来上。
    他知道,虽然暂时摆脱了眼前的危机,但戏班的未来依旧充满了未知和变数,如同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的小船,隨时可能遭遇风暴。
    回到山谷,他望著这片寧静的土地和善良的村民,暗暗发誓,一定要守护好这来之不易的安寧,让戏曲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传承下去,让那悠扬的戏韵,永远在山谷间迴荡。
    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静,戏班继续在山谷里为村民们演出。
    每一场演出,村民们依旧热情高涨,早早地就搬著自家的板凳来到场地。
    孩子们在台下嬉笑奔跑,像一群欢快的小鸟,清脆的笑声在空中迴荡。
    大人们则沉浸在戏曲的世界里,隨著剧情的起伏,时而欢笑,时而落泪。
    小兰的病情也逐渐好转,她又能在舞台上唱响那婉转悠扬的唱腔。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一颗璀璨的星星,闪耀在山谷的上空。
    阿强练功更加刻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在山谷的空地上,一招一式地练习著。他的技艺愈发精湛,仿佛一把经过千锤百链的宝剑。
    小顺子也在匡祖的悉心教导下,进步飞速,开始有模有样地登台表演。那认真的模样,仿佛一颗正在茁壮成长的幼苗。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潮却在悄然涌动。
    一天夜里,万籟俱寂,整个山谷都沉浸在沉睡之中。
    匡祖在睡梦中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那声音轻得如同蚊子飞过,却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他的梦境。
    他猛地惊醒,警惕地坐起身,心臟在胸腔里“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借著从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一个黑影在洞口一闪而过,如同鬼魅一般。
    匡祖的心猛地一紧,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他悄悄拿起身边的木棍,那木棍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躡手躡脚地朝洞口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来到洞口,他小心翼翼地往外张望,只见一个陌生的身影正朝著山谷外匆匆走去。
    那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脚步急促而慌乱。
    匡祖来不及多想,猫著腰,紧紧跟了上去。
    那人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又似乎生怕被人发现,时不时地回头张望。
    匡祖则像一个无声的幽灵,紧紧地跟在后面,心中的疑惑如野草般疯长:这人是谁?来山谷干什么?难道和之前的山匪有关?
    跟了一段路,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匡祖,月光下,露出一张冷峻而陌生的脸,犹如一块冰冷的石头:“你跟了我一路,到底想干什么?”
    匡祖也停下脚步,紧紧握著手中的木棍,沉声道:“这话该我问你,你半夜潜入山谷,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人冷笑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犹如一把刀子划过玻璃:“我只是路过,没想到被你这多事的傢伙盯上了。”
    匡祖却不相信他的鬼话,大声说道:“路过?鬼才信!说,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不说清楚,你今天別想走!”
    两人僵持不下,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仿佛空气中都瀰漫著火。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那人脸色一变,如同惊弓之鸟,转身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匡祖站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知道,戏班的安稳日子,或许又要被打破了,一场更大的危机,可能正在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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