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革新 - 第42章 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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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翊钧面沉似水,压下翻涌的怒意,沉声下令:“传旨:惜薪司太监姚忠,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罪大恶极!即刻下狱严审,深究其过往不法诸事!先革职抄家,待审明罪状后,明正典刑,斩立决!”
    “锦衣卫掌卫事都督同知刘守有,包庇罪犯,藐视国法,同下詔狱!著三法司会同东厂严审,若查明確无他罪,则褫夺官职,贬为白身;若查出另有贪赃枉法、结党营私之举,一併从重论罪,绝不姑息!”
    孙德秀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躬身应诺,手下不停,迅速在擬好的詔书上填写相应諭令。
    就在此时,又有小內官捧著一叠新到的奏疏匆匆进来,呈到御前,小心翼翼道:“皇爷,这些奏疏,也多是弹劾刘守有及其党羽的……”
    朱翊钧铁青著脸,一声不吭的拿起最上面一本,展开阅看。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殿內骤然炸开。
    奏疏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孙德秀正奋笔疾书的手猛地一抖,一滴浓墨顿时污了即將写成的圣旨。
    这……这圣旨又得重擬了。
    他顾不得惋惜,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只见皇帝霍然起身,指著地上的奏疏,竟是气得破口大骂:“败类!无耻之尤!国之蠹贼!”
    朱翊钧骂了几声,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气血翻涌,旋即又跌坐回御座之上。
    他万万没想到,这锦衣卫还能再烂一些。
    若不是派了陈矩去查抄冯保的財產,他听到的冯保財產数额怕不是真的只有十之一二。
    孙德秀见状大惊,也顾不得规矩体统了,连忙佝僂著腰,小跑过去,拾起那本被摔在地上的奏疏,快速扫视其內容。
    这一看,饶是他久歷宫廷风浪,也只觉心惊。
    奏疏上赫然写著:“……锦衣卫掌卫事都督同知刘守有,与其心腹同僚左都督李延禄、指挥张照、郭尚文、千户庞清、冯昕、焦兰等人,沆瀣一气,朋比为奸。先前奉旨查抄徐爵、冯保、张大受、周海等逆產之时,此辈竟监守自盗,胆大包天!所抄金银財物,仅择其十分之一二上报,其余尽数隱匿私吞!”
    “至於房屋、田產、商铺等大宗资產,更是公然隱瞒,欺君罔上!更有甚者,案犯家属为求脱罪,重金贿赂张照等人,由其从中斡旋疏通,企图矇混过关!此等上下勾结、结党欺君之滔天大行……”
    孙德秀越看越是眩晕。
    真是没完没了。
    “真是应了乡间那句老话,拔出萝卜带出泥。”
    他心中苦笑不已。
    原本以为,清算冯保及其党羽,便已是一桩牵连甚广、需得小心处置的大事。
    別看他这些日子一直跟在皇帝身边,好像冯保之事並没有影响到宫廷,但张宏一直为此事在外奔波;陈矩亦是来去匆匆。
    这二位为肃清冯保余孽,已是忙得不可开交。
    孙德秀在心里面哀嘆不已。
    “冯保独揽司礼监大权近十年,宫中內外,党羽眾多,盘根错节。”
    “清算时既要除恶务尽,又要避免株连过甚,动摇內廷根本,著实不易。稍有不慎,甚至可能牵连到自身。可如今倒好,冯保的案子还没彻底了结,这厂卫倒先因为奉旨抄家,闹出这等惊天丑闻,眼看便要被陛下彻底清算一大批了!”
    “这都叫什么事啊!”
    孙德秀想到了刑部、大理寺、督察院和厂卫之间的职能衝突。
    “这动作何其快也?外朝文官怕不是一直盯著这厂卫。”
    同行是冤家,这话果然不错。
    一有机会,外朝就不会放过。
    “查,给朕好好的查。”
    朱翊钧冰冷的声音在殿內迴荡,让孙德秀感受到刺骨的寒意,“让內阁即刻组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锦衣卫和东厂……只许派员旁听监察,记录在案,不许插手干涉分毫!若其间发现任何错漏、不实之处,或是有人胆敢徇私舞弊,准其即刻上奏揭举!”
    “是,皇爷!”孙德秀连忙领命。
    孙德秀不敢怠慢,又重新取了一张空白詔纸,小心翼翼地开始誊写。
    心道,看来刚才那圣旨被墨跡染得正好。
    刘守有、姚忠是真的是害人精。
    不仅是自己死,还要拖著別人一起死。
    ........
    夜幕低垂,紫禁城內外的喧囂渐渐平息,暗流却在京城的府邸间悄然涌动。
    张四维府邸。
    御史李植、通政司右通政丘橓二人,不约而同地乘著夜色悄然到访。
    张府的家丁认得这两位,便不多言语,轻车熟路地引著二人穿廊过院,来到后园一处僻静雅致的暖阁之中。
    茶未及上,丘橓已是按捺不住,神情中带著几分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急切,对上首安坐的张四维拱手进言:“阁老!时机已至,荆人危矣!我等当趁此良机,早做打算。”
    这开门见山的话语,惹得一旁的李植心中一惊。
    “茂实,何出此言?”张四维放下手中的茶盏,看向丘橓。
    他话虽是这么说,但是面色却格外的淡然。
    这话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考校。
    张四维向来看重丘橓,丘橓虽然只是一个通政司的右通政,但是其资歷一点都不差,他是嘉靖二十九年的进士。
    只需要一个机会,立马就可以身居高位,独当一面。
    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李植亦是满腹好奇,看向丘橓,想要听听他的见解。
    他虽是万历五年的进士,但却是庶吉士出身。
    亦是阁老张四维的心腹。
    丘橓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难掩其激动。
    “阁老这是身在局中,看的並不真切,冯保倒了,荆人必然引火烧身。”
    “荆人和冯保之间的联盟朝野上下谁人不知?”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誚与不屑,“说其人为冯保走狗也不为过。”
    李植闻言咂舌,觉得丘橓的话过於刻薄,那人如今可是当朝宰相。
    就算过去只是首辅,又如何是冯保走狗。
    但更让李植错愕的是阁老张四维的態度,只见张四维微微頷首。
    竟对丘橓这番刻薄之言没有任何表態。
    不。
    李植猛然意识到,这其实就是在表態。
    没有態度本身就是一种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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