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仙主 - 第758章 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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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8章 良心
    “不、不可以吗?对不起……”
    裴液看着这位少女,少女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你要摸哪儿?”他木声道。
    南映之试探着伸出手:“可、可以握一下裴少侠拿剑的手吗?”
    “……”
    裴液有些犹豫地把手递给了她,南映之轻轻握了一下,真是蜻蜓点水般的一摸,然后少女脸上立刻就绽出了开心的笑容:“谢谢裴少侠!”
    “不客气。”
    “等你到了国子监……有事情可以找我帮忙。”南映之飞快道,“半刻钟是不是到了……对不起对不起,我走了裴液少侠。”
    裴液想半不半刻钟的倒也不用那么严格,他沉默地收回手,看着这道身影飞快地走出屋子,关上门前又抬头偷偷瞧他一眼,见他依然看来,一激灵“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裴液心想这人倒是很单纯可爱,但她怎么一句关于剑的事情都没问自己呢。
    他有些疑惑地想了十几个呼吸后,门再次被推开,又是一位打扮精致的女子走了进来。
    “……”
    足足大半个时辰里,裴液心想一定有什么出了问题。
    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是年在风华的女子,年轻些的十六七,年长些的二十余。她们确实看起来是没有机会习剑,只有几个有一些握剑的痕迹,但也不过是能舞一舞的水平。
    裴液本来是做好了开导鼓励的准备,他没想过自己会在剑上和人聊天卡壳,但现在是几乎没人和他聊剑——她们只是会不停地提到剑。
    当然裴液还是把疑问埋在心里,依然对每一个走进来的人都开朗含笑,温和询问她们因何而来、有何困难,只不过大部分人看起来也不像有什么困难,她们每一个都看起来比裴液有钱多了。
    而且一个个精神都很好,并没有因为不能练剑而郁结失落。一时有些令裴液怀疑自己把剑练得这样好究竟是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而在所有一切裴液发起的话题里,总是屈忻提供的那三个最好用,最能流畅地将谈话进行下去。
    每一个人都很愿意讲她们是如何认识的“裴液少侠”。
    大多人心里也都有几式喜欢的剑,一半都是飞羽仙和雪剑,裴液怀疑她们认不出【神公洗剑】,所以没人提及。
    而到了愿望环节,就有些五八门了,除了希望握一握裴液的手外,还有的希望裴液回答一个问题,有的想要裴液把桌上的剑籍写个名字后送给自己……总之大家都有自己想了很久的愿望。
    裴液有些茫然但礼貌地送走了这些活泼的裙子,好几位最后都感动而甜甜地说裴液少侠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裴液也不知在她们想象中自己是什么样子。
    平心而论,这些姑娘都颇有活力,除了给屋子添了缕香气外,也令裴液心情活泛了很多。尤其在冒犯云琅、园中无人问津之后,忽然遇见这么一群热情满满的笑脸颇令人心里妥帖。
    不过裴液确实不知晓她们是从何而来。
    他低头去看小猫,小猫趴在桌上,并不想回答他的疑问。
    然后这时候门再次被推开,是屈忻走进来了。
    裴液很难得在这张冷淡的脸上看见一双微微发亮的瞳子,像是铺着一层星光。以往只有在面对他重伤涂血的身体时才能偶现一瞬。
    “你心情很好吗?”裴液好奇。
    屈忻微惊,垂眸:“没有……辛苦你了吧,大家都很高兴。”
    “……”裴液竟然从这少女的语气中捕捉到一丝温柔,令他有些惊悚。
    “这也没什么辛苦。”他道。
    屈忻点点头,牵住他袖子,往外走去:“那你快走吧,修剑院那边肯定等你等急了。”
    “啊?他们遣人来喊我了?”
    “没。”
    “……”
    “肯定等急了。”屈忻牵着他走到门外,晌午过了,春光正好,裴液又听见那边楼中隐约的叽喳。
    “那么急干什么。”裴液笑,“这些人你是从哪儿认识的,怎么每个都认得我。”
    “你现在很有名,大家肯定都认识你啊。”屈忻牵着他来到院门,抬手摸了摸他的胸和腰——裴液躲了一下,又被她扯了回来,“你身体还好吗?”
    “我身体有什么不好?”裴液警惕地看着她。
    “你不是出城办案了么。没有受伤吧?”
    “……我都回来五天了,你怎么不等过年再问呢。”裴液皱眉,“而且别人受没受伤,你不是一眼就能望出来吗。”
    “我刚刚是关心的语气。”
    “你只有语气是关心。”
    屈忻沉默一下,思忖:“别的女人都是怎么取悦你的?”
    “……你千万别考虑这个问题。”
    屈忻想了想:“我送你东西吧。”
    “不用——嗯——”裴液尾音收窄般颤抖着掐死,变成一个上扬的调子。
    屈忻捧出来一大锭闪耀的银子。
    “……”
    “……”
    “二十两银子。作为我的病人,这次受伤我没去医治你,看痕迹还伤得挺重的。”屈忻道,“小公鸭,你拿去买些药补补吧,下面这个是我给你写的方子。”
    裴液这才看见这一大坨下面还压着一张无人在意的纸。
    “这……这……”裴液茫然,“二十两?”
    屈忻拿起他的手,展开,把银子并药方放进去,合上。然后抬起头看,看见少年颤动的眼神。
    她分析了一下,判断这种神色是感动,于是又想了想,低下头,从丛摘下一朵小白。
    然后两脚踮起,插在了裴液的发髻上。
    “屈忻……”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屈忻声音平淡,“走吧。”
    她将少年推出门外,然后合拢了院门。
    裴液看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一时如在梦中。
    他偏头看了看肩上的黑猫,把银子递到它嘴边:“你咬一口。”
    黑猫翻个碧眼偏过头去。
    裴液自己咬了一口,真的。
    “她,她为什么给我这么多钱啊。”裴液把这锭银子捧在手里,“这、这受之有愧吧……”
    “买命钱吧。”
    “谁的买命钱。”
    “她自己的。”
    “……”裴液没听懂,他眼神又被这锭银灿灿的宝贝吸引住了,转身怔怔迈步,“真是二十两啊。”
    他捧着银子往园子那边走了七八十步,忽然顿住了脚步,牙齿紧咬。
    黑猫抬眸:“怎么了?”
    “古人道,无功不受禄。”裴液深吸口气,“我虽家贫,也不能平白受人家这么多银子。”
    黑猫看着他:“好孩子。”
    顿了一下又道:“那你怎么不转身。”
    “我下一会儿决心!”
    裴液再次深深吸口气,步伐坚定地转过了身:“屈忻自己也一直很缺钱,她不知有什么难处,今日却还给我如此巨银……我不能轻易受之!”
    他按着剑,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回走去。
    ……
    “每一个关节都可以活动,是完完全全、真实复刻的。”屈忻面容平淡,像个讲课的老师般立在台上,“你们看,连米粒大的指关节都可以动。”
    “哇!”人们围拢在一张桌子旁,一颗颗头凑在一起仰着。
    “每一盒,除了人偶本体之外。还都附赠两套衣裳,一为修剑院剑服,一为平日常服,都是我亲手缝制。以及一柄指上剑,是长安修剑院的‘道生剑’。”屈忻一手一个将两件小衣服拎起来,“并且大家回去之后,也可以为裴液少侠缝制衣服,给他买新的指上剑。”
    “他一定会很开心的。”屈忻平淡道。
    “屈大夫,真的只有八盒吗?”
    “嗯,牵机偶做起来很困难,这些天闲暇时只做了八盒。”屈忻道,“一盒一百两,不做竞价,有财力者请抽签获取购买资格。鹤杳杳,拿签筒来给他们抽签——人呢?”
    屈忻环顾一周,正见那袭黄裙慌慌张张地走出大门,也没理会,自己取了签筒,放到人们桌上,道:“方才已给大家提供了裴液少侠的五寸冬装像,那个一人只售一份,无有多余。接下来,我给大家介绍专为本次剑宴准备的孤品,仅有五幅——《裴液剑伤夜袒图》。”
    裴液走进小院里,又听见里面隐约的叽喳,不过这回好像很齐整,有声汇在一起的“哇”。
    裴液越发好奇里面是在弄什么热闹,不过这时候他主要还是想找到屈忻,把银子还给她。
    然后他目光一定,正看见鹤杳杳柔弱的黄裙从阶上下来,一见他就慌慌张张地提裙小奔过来。
    “怎么急慌慌的。”裴液笑,“鹤真传我问你,屈忻在哪儿你知道吗?”
    鹤杳杳在他身前立定,仰头抿唇看着他,她一双眼睛就像两个盛满水的罐子,跑过来之后变得波晃光漾。
    “怎么了?”裴液敛了下容,“出什么事了么。”
    “裴液少侠,我、我是第一回来神京……”鹤杳杳好像刚刚目睹了什么冲击心灵的画面,“你、你……神京出名的剑者,都要被脱了衣服,摹画造像,供人把玩吗。”
    她颇感不安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裴液愣,“啊?”
    “裴液少侠,你、你怎么接受的,我都不敢看了。”她委屈地低下头,快步离开,“我要走了裴少侠,我不能在这里待了。”
    “我接受——我接受什么。”裴液茫然,一把抓住她的小臂,“你别走啊,你说什么呢——屈忻在哪儿你到底看见没?”
    鹤杳杳抬起头来,指到:“裴少侠,屈……屈小药君就在这楼里,卖你的画像呢!”
    裴液还是没懂,笑:“卖我的画像……我的什么画像,刚刚池上练剑的吗,那能有谁买啊,除了崔照夜会……”
    他愣了愣:“她不会真去做崔姑娘的生意吧。”
    鹤杳杳抿了下唇,反手抓住他小臂就走上了台阶,裴液正要进门,鹤杳杳却把他牵到了窗户边上。
    裴液好奇探头望去,然后整个人就变成了一块木雕。
    或坐或倚,一群的莺莺燕燕,其中的每一个裴液刚刚都已见过。
    她们欢声笑语,她们面绯眼亮,她们手舞足蹈。
    屈忻站在最前面,将一张画幅展开在身后的墙壁上,手里拿着一根细棍指指点点,宛如讲授穴道的医师。
    ……一个巨大的裴液。
    仰躺在画幅上,半倚着床榻。胸襟完全敞开,上身几乎赤裸,露出坚硬的肌肉和鲜红的血,擦拭后斑驳红白的布散落着,暗淡的烛光给一切铺上一层朦胧的纱。
    裴液当然认得这个场景,他一眼就认出这张床。
    那是朱镜殿的侧寝,是那个他从南池上岸后的夜晚,他记得自己那时候满脸满头都湿了,脸色又垂又懒,也许还沾着水藻。但这幅画给他换了个头,只露着半个冷峻的侧脸,头发的阴影覆住了另一边的棱角。
    “……此画原稿由我在亲手绘制,此后请了名家张秋晚临摹五幅,并根据回忆增添了许多细节,用时两月方才完成,可谓每一方寸都布满了心思。”屈忻令人信服的声线响在厅中,“画成之后,她自留一幅作为酬劳。另外五幅就都在这里了。
    “此画,并刚刚之人偶,都只在本次剑宴出售。日后同好会中也不再增补。一幅作价一百二十两,可以竞价。”
    “这幅画也太……太叫人怜惜了。”
    “那伤口好吓人,裴液少侠痛不痛啊……”
    “……好想摸一摸裴液少侠的肚子……好真实啊……”
    “我买第一幅,一百三十两!”
    “哎呀!这个人把刚到手的裴液少侠剥干净了!”有少女探头笑叫。
    另一人连忙把手上人偶藏在身后,羞笑道:“我瞧瞧是不是真的……全然复刻……”
    屈忻淡声:“世人觉得龌龊的东西我是没有雕的。”
    裴液这时才是真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不然何以有这样教人折磨的地狱。
    一瞬间他莫名想起跟着一群人走进奉怀县院时,看见的盖着小红被儿的白的祝哥。
    他真强大,裴液想。
    鹤杳杳立在一旁,看着这个少年的脸从含笑,变成怔愣,再变成僵硬。
    嘴先一点点张开,然后又抿成一条掐紧的线;眼神先涌起滔天的波浪,然后化为火焰,最后化为一整块寒冰。
    然后他两眼一黑,摇晃了两下,向后晕过去了。
    “裴少侠!”鹤杳杳连忙扶住了他。
    少年毕竟没有真个仰倒,他扶住女子的肩膀,坚强地站了起来。
    然后他将手里的银锭重重放进女子的手里,面无表情,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厅中。
    一按窗沿,抬脚就钻了进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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